数日后,福州港。
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,与码头特有的驳杂气息扑面而来,远处樯橹林立,渔歌号子与商贩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喧腾的底色。
几艘看似普通的商船悄然靠岸,一队人马虽作商旅打扮,却步履沉稳,目光锐利,迅速融入港口熙攘的人流。
云卿一行人秘密抵达。为避人耳目,他们分批进城,最终汇聚在码头附近一处看似寻常,实则戒备森严的货栈后院。
院门轻启,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逆光而立。那人身着深青色常服,面容被岁月与风霜刻下冷硬痕迹,唯独一双眼睛,锐利如鹰隼,此刻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焦急、期盼、愧疚,还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微颤。
此人正是化名卫霆的,裴家军昔日的少将军,假死隐匿十五载的裴景元。
他的目光,几乎在进门瞬间,便牢牢锁定了云卿身侧一人——墨雪,此刻,应称他裴言济。
院中倏然一静。海风穿过廊下,吹动衣摆。
裴言济(墨雪)亦在同时望向裴景元。
十五年的空白,十五年间“父亲”一词的缺失与隐秘的想象,在这一刻具象化为眼前这张陌生又似乎血脉相连的面孔。 他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,面上惯常的冷静自持出现了一丝裂隙,胸腔里那颗心脏,沉重而又异常清晰地鼓动着。
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呼喊或疾步上前。父子之间,隔着十几步的距离,隔着十五载生死两茫的岁月,静默相望。空气仿佛凝滞,唯有眼神在无声地交汇、探寻、确认。
裴景元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嘴唇微张,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最终只化作一声沉哑的、带着锈迹般涩然的低唤:
“言……济?”
这一声,极轻,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,骤然击碎了水面。
裴言济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掠过一丝水光,又被迅速压下。
云卿上前推了他一把:“傻愣着干什么?快去喊爹!”
裴言济上前几步,撩起衣摆,端端正正跪了下去,额头触地:“不孝子……裴言济,拜见父亲。”
声音平稳,却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微颤。十五年,从懵懂孩童到冷峻青年,父亲一词太陌生。
而裴景元这个做父亲的,竟然一点都不知自己还有个儿子。此刻,心疼、悔恨、遗憾交织在一起,令他的行动无比艰难。
再难,他还是忍不住猛地一步上前,双手扶住儿子的双臂,力道大得惊人。
他仔细看着裴言济的脸:“像,真像,你长的得真像你娘!”
十五年错失的光阴实在沉重,他手臂在发抖,这个曾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改颜色的男人,此刻眼眶通红,有无尽的痛悔与失而复得的激荡在胸膛冲撞。
“好……好孩子……起来,快起来。” 他将儿子拉起,双手却未曾松开,仿佛怕一松手,这重逢便如幻梦般消散。
“是为父……对不住你,对不住你母亲……”
云卿与慕倾城静静立于一旁,并未打扰这迟来了十五年的相认。慕倾城看着,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哥哥,她无时无刻不牵挂,不想念家人。
良久,裴景元才勉强平复心绪,转向云卿,抱拳深深一礼:“殿下大恩,助我父子团圆,裴某没齿难忘!言澈之事,即是裴家事,裴某万死亦要救他回来!”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果决,那份沉淀了十五年的隐忍与力量,此刻完全燃烧起来,为子侄,亦为旧部未尽的责任。
“裴将军不必多礼,言澈亦是孤之挚友,袍泽兄弟。” 云卿虚扶一把,神色凝重:“当下之急,是商议如何出海,应对夷洲岛与莫言。将军久在东南,且裴家军旧部对水战乃至夷洲海域应有所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