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二七三章 文武之争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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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洎从怀中取出一方印鉴,居然是中书令的官印

他指着印鉴上的印钮:“看见这印钮上的龟蛇相交了么?玄武之神,龟身蛇颈,一文一武相绞相生。陛下今日准我致仕,明日你便是这政事堂的掌印人。你素来对我颇有微词,定在疑惑为何总要勾起朝堂上文武如泾渭般缠斗。”

窗外风雪愈盛,丝丝袅袅的钟声、梵音混杂在风声呼啸之中,几不可闻。

马周喝了一口黄酒,沉吟稍许,颔首道:“所以,为何不能文武相济、团结一致呢?武主外、文主内,武将开疆拓土、扫平蛮夷,文官廉洁奉公、治理国家,此为三代之治、大同之世也。”

刘洎失笑道:“宾王何以如此天真?佛门所谓‘贪嗔痴’人之祸根也,一语中的。那些史书之上所载之传闻岂能当真?要知道历史是人创造的,史书是人书写的,只要是人就有立场,就有私心,圣贤亦是如此。”

马周蹙眉:“史书不可尽信,但总不能尽不可信吧?”

后朝之人修前朝之史,为了彰显得国之正,难免要夹带私货,或诋毁前朝之乱政,或粉饰本朝之太平,概莫如是。

但总不能所有史书都是胡编乱造吧?

刘洎笑着摇摇头,将酒杯斟满喝了一口,黄酒的绵柔、姜丝的辛辣、桂圆的甘甜……在口中混合成一股独特的芬芳。

他未答,反问道:“今日之世,可谓盛世乎?”

马周断然:“自然!古之盛世,未有今日之盛也。”

“宾王可能想象日后之史书会如何描述今日之盛世?”

未等马周回答,他便自顾道:“政通人和、物阜民丰、礼乐昌明、安居乐业、四夷宾服,不逊于成康、文景,远胜于昭宣、光武……大抵便是这些了。”

马周点点头。

当今之盛世,却是远迈成康、文景、昭宣、光武,纵使开皇年间与今相比也多有不如。

这有什么问题呢?

刘洎神情之间并未有一分一毫在他担任宰相期间缔造盛世之骄傲、兴奋,反而眉宇之中满是黯然。

“可即便如此之盛世,便当真河清海晏、天下太平了?便丰衣足食、无饿死之人了?便幼有所养、老有所依了?”

马周默然,良久才道:“当然不是。”

他明白了刘洎的意思,如此之多的“盛世”,却连“人皆饱食”尚且不能做到,谈什么“天下大同”?

有史以来,从未存在人人都能吃饱饭的王朝!

刘洎又喝了一口酒,即便黄酒绵柔却也面色发红、酒气上涌。

“当你身为宰相之时,要居高临下去仔仔细细观察这个帝国,所思所想、所作所为,都要以天下百姓为基础,倘若连自己的国民都不能吃饱饭、穿暖衣,再多的盖世功勋、赫赫武功又有什么用?”

他似有几分醉意,神色之中带着回忆:“贞观初年我为侍御史,时常见到先帝与宰相们为了政务繁忙至深夜……有一日,卫公夜叩宫门献平突厥策,房杜二相披衣掌烛与他争到五更天——不是争该不该打,是争打下后设郡县还是羁縻府。将军眼中只有狼居胥山,宰相心里却要装下十年后的漕运、税赋、边民编户。”

马周执壶,为他斟酒。

雪花被风卷着打在窗户上,绵柔细密。

刘洎续道:“宇宙至理在于平衡,万物如此,朝堂亦如此。你可知为何让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调不动粮草,让河东道的黜陟使握不住兵符?不是不信任,是要在长城与运河之间划一道星河。武人聚成火,能烧尽胡尘;文人汇为水,可滋养州县。可水火若同器——那便是三国乱世、汉末烽烟。”

文与武,既要相辅相成,又要针锋相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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