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绍此时浑身的血液陡然凝住,每一根神经都透着寒意。
他的脊背倏然绷紧,保持躬身垂首的动作,
他不敢抬头,眼底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嫌恶,不敢让凤椅上的太后窥见分毫,
只得死死垂着睫羽,将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尽数敛入眼底深处。
指尖狠狠掐进掌心,用疼痛来保持清醒,只是喉头闷得发疼。
此事关乎薛家满门荣辱,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,
他纵有千般愤懑、万般不甘,也只能化作俯首帖耳的恭顺。
只是嫌恶之情如此浓烈,几乎要冲破他维持多年的温良面具。
怀义!
薛怀义?
他不过是个混迹市井的卑贱货郎,靠着刻意模仿先帝的嗓音讨好太后,
竟也能一步登天,跻身名门望族之列,还要让他薛绍以季父之礼相待!
这般辱没门楣的荒唐事,
偏生由权倾朝野的太后金口玉言定下,容不得他有半分置喙。
凭什么冠上他河东薛氏的姓氏?
凭什么让他,堂堂河东薛氏的嫡长子,
太宗皇帝的外孙,大唐的驸马都尉,
对一个出身寒微的市井之徒行季父之礼?
这简直是奇耻大辱,是对他薛氏百年清誉的玷污!
薛绍只觉胸口气血翻涌,嫌恶如附骨之疽,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!
可一想到武媚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她眸中淬着的寒意与威压,
他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,
喉间像是哽了一块烧红的烙铁,又烫又涩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他喉头滚动,牙关紧咬,连下颌的线条都绷得死死的,青筋若隐若现。
眼底的厌恶与屈辱被他强压在深处,只余下一片恭敬的灰败。
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与愤懑,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句低哑干涩的应答,
每个字都像是千钧重负:
“臣……遵旨。”
武媚娘将他这一番隐忍克制尽收眼底,
从震惊到嫌恶,再到屈辱与隐忍,那细微的神情变化,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。
她满意地点点头,脸上重新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,仿佛方才那冰寒刺骨的威压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她轻轻挥手,语气平淡:
“你退下吧。”
薛绍再次躬身叩首:
“臣……告退。”
他缓缓起身,垂着头,脚步沉重地朝着殿外走去。
宫道漫长,一眼望不到尽头,冬日的朔风卷着寒意,刮在脸上,如刀割。
他一路走得面色不改,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。
直到走出宫门,踏上自家的马车,
他才猛地瘫坐在软垫上,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。
那口浊气带着满腔的愤懑与屈辱,在车厢里弥漫开来。
皇权之下,众生皆蝼蚁。
他纵然是世家公子,驸马都尉,又能如何?
终究逃不过任人摆布的命运。
他抬头望向宫墙的方向,
双眸中因愤恨而滋生了希望,
这皇宫,是时候该换主人了!
薛绍没有直接回公主府,而是遣散了随行的侍从,独自来到薛府。
暮色四合,残阳如血,将薛府朱漆大门染得一片赤烈。
他脚步虚浮,长衫下摆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,
踏入府门时,指尖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。
径直闯入兄长薛顗的书房,他甚至来不及拂去衣上的风尘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