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9章 未命名画作(6)(1 / 5)

致蓝 吃饼干的鳜鱼 2921 字 5天前

他在说这话的时候,神态彬彬有礼,在车的副驾驶上弯身鞠躬,好像身处的不是狭窄的车内而是人头攒动的漆黑剧场,窗外的阳光映入,如聚光灯会和于此:

“请允许我,一个或许比所有人都更清醒的疯子,来讲述这一切,无论听众是会捂住耳朵,还是或许会愤怒地咒骂,或许会带着那种大多数人特有的、令人作呕的怜悯神情摇头,我不接受任何人对我的批评指责,别急着审判,审判的依据是什么?

是那本印在纸装订成册上、被你们像护身符一样抱在怀里的条条框框,还是你们那套从摇篮曲和主日学校里听来的、关于人的脆弱共识吗?在公共场合,大家都会这么说,把真实的想法藏在心里。

威廉向艾伦展示了一张相纸上,相纸上是一个婴儿,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婴儿的话。它蜷缩着,皮肤是半透明的青紫色,像搁浅在岸上的水母,可以看见皮下纤细的、蓝幽幽的血管如地图上的河流般蜿蜒。

它的头异常硕大,几乎与瘦小的躯干等宽,头顶的卤门没有闭合,微微搏动着,像一颗裸露的、畸形的心脏,眼睛是两个深陷的窟窿,没有眼睑,只有一层泛白的薄膜覆盖其上。它没有鼻子,本该是鼻梁的位置只有两个小小的、黑洞洞的孔,嘴却奇特地完整,甚至称得上精巧,微微张着,仿佛要在无声的世界里发出第一声啼哭。

艾伦,不,现在暂时是卡利尼琴科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,因为有求于人,他还要把这场侦探游戏进行到底,看看安洁莉娜究竟想做什么,而威廉披着女子的皮囊,俯身更近,现在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记载着过去影像相纸,他仔细端详那薄膜下的眼球轮廓,那异常弯曲的脊柱弧度,那细得像芦秆般的四肢,每一次凝视都有新发现:

一片指甲的形状,皮肤上一块胎记似的瘀斑,脚掌上一道细微的褶皱,这些细节在正常健康的婴儿身上千篇一律,在这里,却成了独一无二的纹章,明明承载着疾病,但是却没有因此就在母亲的腹中死亡,多么顽强的生命力,让人联想到在为了追逐阳光而倒向一边,长得歪歪扭扭的植物,生命在绝望中找到出路。

正常的婴儿只会让他觉得可爱,这些婴儿让他感到生命的可贵和伟大,他看不腻。永远也看不腻,这些是生命在绝望中开出的、最诡异的花,欣赏它,需要一种摒弃了所有世俗潜规则的纯粹审美,他觉得自己拥有这种天赋,这种许多人不具备的天赋,高处航行的车灯的那光猛地跳,照亮了相纸上孩子金色的胎毛。

毒辣日光让庄园的玻璃花房闷热得像口棺材。一座那座有思想的肉肉正瘫在特制的轮椅上,鼾声如雷,口水从他松弛的嘴角淌下,在昂贵的背心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污迹。空气中弥漫着大胖子身上特有的、混合了药和汗味和难以言说的颓败。

芝奥莉娅,他的母亲,正站在一丛开得过于绚烂的、猩红色的天堂鸟旁,背对着他们,她穿着一袭象牙白的晨衣,身姿挺拔如少女,手里拿着一把纯银的花剪,正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枝叶。

威廉站在几步之外,看着父亲。他看着那具被欲望和无能、被母亲喂养而成的躯体,肥肉从椅子的缝隙里溢出来,皮肤苍白松弛,布满深色的斑,像一块正在缓慢腐败的奶油,他走过去。那股颓败的气息更浓了。他伸出手,触碰到父亲的手臂,那触感不似活人的温热,而是湿冷软腻,没有骨骼支撑的质感,像按在一块浸透了水的海绵上,又像碰到巨大垂死的蠕虫。

他用了点力气,将父亲那沉重的躯体推过去一点,卡尔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,肥厚的脸颊挤压在轮椅的皮革靠背上,变了形,更像一团随意丢弃的肉,强烈的生理性厌恶攥紧了他的胃。

“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,这是我的亲生父亲,我身体里有一半的基因来自于他,我会诞生是因为他和我的母亲做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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