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瑾依旧是入夜后,易服来访。不过相比两年前那副猥琐模样,如今已然不可同日而语。见这智化寺住持占乾法师竟将自家方丈院腾与郑直养伤,立刻察觉其与郑直渊源之深。再看郑直,确如谷大用所言伤得不轻,言语间气息短促。与去年文华殿上那锋芒毕露的模样判若两人,令人暗叹天妒英才。
你都伤成这样了,竟然还离不开女人。刘瑾一进暖阁就闻到那弥漫的苦味深处,竟缠着一缕极幽微的香气。清冽沉静,似沉水香,又似沾了露水的晚香玉被体温熨过后,丝丝缕缕透出来。这绝非粗使仆役或僧人能有的气息。
“此处虽好,终究是佛门清净地,药气也太重。”刘瑾掩着口鼻,待那阵痒意过去,方低声道“少保年轻,伤势虽重,好生将养,来日方长。”他话中‘来日方长’四字,说得略缓,目光与郑直微微一碰,便即移开,转向窗棂外的夜色,似乎只是无心之言。
郑直靠在枕上,气息短促“多谢大监关怀。此间甚静,于养伤倒还相宜。”
“相宜便好。”刘瑾颔首,不再深究环境,转而温言道起皇帝赏赐宅邸的恩典与对其婚事的关切。待诸事妥帖后,这才旧事重提“少保下月便要成亲,总羁留寺中,到底不合礼数。”
昨日皇爷赐宅之举略显急切,今日又恐将这位少年辅臣逼得太紧反使他倒向刘健一党,或索性称病不出,故遣他来此转圜。
刚刚观郑直言辞虽,姿态依旧谨慎持礼,刘瑾这才心下稍安。这位郑少保向来是重实利胜过虚名的主儿,陛下接连赐下两座公爵规制的宅邸(安远侯因受到太宗宠信,宅邸规制远超侯爵),纵有些许烦恼,多半也是甘之如饴。只是刘瑾也不是雏,故而才非要通过让对方搬回家,来再次试探。
“大监何必相强求。”郑直面显无奈,气息微喘“待婚期至,某自当回家。如今暂居于此,不过图个清净。若以此残躯归家,应酬纷扰,恐于调养无益,这伤势……怕更难将息了。”
“少保此言差矣。”刘瑾眼底掠过一丝笑意,稍纵即逝“齐人之福,非体魄强健者不能享。若实在为难,何不先移至御赐新第将养?也省了家中烦扰。”
郑直目光微动“大监是讲……陛下新赐之宅?”
“不然少保以为何处?”刘瑾反问,语气平和“咱家听闻,闻喜伯夫人正为打通、修缮芝麻巷宅邸四处筹措银两。少保又何必徒增周折,令内外为难。”
郑直略作沉吟,试探道“新宅距皇城稍远,且刚刚修缮内中尚残异味,某本欲过两年再行迁入。” 继而语气转淡,透出些家门主事的疏离“至于闻喜伯夫人所为,终是妇人中馈之事,某不便过问。”
他话锋看似转开,实则暗指一事。尚家骤成外戚,那位四奶奶不知得了谁人暗示,竟自作主张,将尚家左邻右舍悉数买下赠予尚家。目下又张罗着为郑家太夫人修缮院落。地方不足,便顺势将邻人‘急售’的两处三进院子低价购入。这番算计,明眼人皆看得出,是待日后将右郑第、左郑第修缮完毕,再并入院西之地与那两处新购宅院。如此一番腾挪,仅费十余万银,便谋得一座宏阔宅第,更白赚了皇后一家的情面,这算盘,不可谓不精。
刘瑾听郑直忽然提及此事,心下了然,知他借此表明自家亦有为难之处,并非一味推诿。便不再多劝,转而问出此行另一目的“不知少保对五军断事司的人事,可有章程?”
“已经拟了保举相关干员题本,明早呈通政司。”郑直言罢,将一份已具名的题本递过。
“少保举荐,必是妥当的。”刘瑾客气一句,接过细看。题本分两部分,其一,保举北、南两京卫武学教授各三员、训导十员,乃郑直兼领武学事分内之举,中规中矩。其二,保举左右断事各一,前、后、左、中、右五军断事司稽仁、稽义、稽